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:娛樂硬糖 (ID:yuleyingtang),作者:謝明宏,編輯:李春暉,題圖來自:視覺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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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消息,90后也有自己的年代劇了。壞消息,是用昏黃濾鏡貢進祖廟的畫風。
茅盾文學獎同名原著改編的《北上》,用拍60后70后年代劇的方法構建90后回憶錄,結果一些90后觀眾卻不買賬——咱最大的也才35呢,怎么就變成這副憶崢嶸歲月稠般老氣橫秋!
為了給女同學湊錢,歐豪領著白鹿等30多歲的超齡高中生去偷運河船只的機油。港真,薅社會主義機油、兩波孩子茬架、順老鄉西瓜這些都是物質極匱乏年代的莽撞青春。咱90后從小吃飽穿暖胸前紅領巾鮮艷,尤其不敢行差踏錯。不是說肯定沒有小偷小摸小玩鬧,但不具有普遍代表性。
2007年,就是《奮斗》里米萊和陸濤買冰淇淋折磨店員那年。2004年,就是劉梅出差一周給夏東海和仨孩子留2000塊生活費那年。可同時期《北上》所處的江蘇城鎮,卻一派80年代風土人情。這不被拍90時代上海的《繁花》給嘲死:100%符合滬上精英的“蘇北偏見”。
當然也有群眾捍衛:“你們沒住在運河邊,不清楚情況!”這大概和上海人為《繁花》舌戰群儒:“我們上海90年代就是這么繁華!”是一種心境。祖國地大物博,年代劇是不好拍。
但王家衛在《繁花》里做到了內部統一,胡歌的風流瀟灑與黃河路的紙醉金迷相得益彰。可《北上》中白鹿戴牙套、去網吧打QQ炫舞、還能帶假弟弟吃18元一套的洋快餐,這家庭經濟狀況應該不至于在穿著和裝修風格上落后大眾印象20年。
說到底,《北上》還是犯了年代劇的路徑依賴,用80年代的濾鏡去裝飾千禧年后90一代的青春。這讓90后看得心里暖暖的——有種人還活著已經開始被祭奠的尊重感。屬于給活著的皇帝上謚號,給中年人寫老年回憶錄。
青春疼痛轉眼就成悠悠歲月,90后已經老到有自己的年代劇了。以前看老一輩的年代劇就覺得“親切、真實、接地氣”。現在輪到自己了,知道是啥感覺了吧。
雜糅的年代元素
《北上》豐富的年代元素,很像《頭號玩家》里出現的各路經典角色:數量多到足夠喚醒情懷,但本身并不致力于還原具體時代。
劇中第一個時間節點是1901年,意大利人保羅·迪馬克沿著運河尋找弟弟費德爾·迪馬克。這個費德爾·迪馬克后改名馬福德娶了中國老婆,他就是李宛妲飾演的馬思藝的先祖。
其實,原著這一段是有寫到義和團拳亂的。整個保羅·迪馬克北上的過程非常危險,完全有賴歐豪飾演的謝望和的先祖謝平遙等人保護。但劇中只用了很短篇幅展現一個老外過路,被清兵脅迫“加錢”,閹割掉了小說中的第一個千禧年。觀眾既不知道這老外是誰、來中國干嘛,也不清楚他和運河邊幾戶人家的歷史羈絆。
硬糖君能理解這段刪節的考慮,但這也讓1901失去了時代性。時間轉到100年后,以主角團偷西瓜拉開序幕,這也不是我們通常的千禧印象。那樸素的穿著和小院布置,讓2000年的《北上》與70年代的《小巷人家》顯不出區別。
第三個時間節點是2007年,也是最讓人腳趾摳地的漫長歲月。一部運河史詩,最終變成了幾個人的青春疼痛。你要是把劇集改編成小說,別說茅盾文學獎了,連郭敬明抄的《夢里花落知多少》都比不了。后者至少還可以45度仰望天空,而《北上》里只有黑黢黢的牙套妹白鹿對著鏡頭憨笑。
若你好奇十幾集了,白鹿咋還這么黑?硬糖君只好回應:“因為她還沒有遇到那個給她腳底燙三顆痣的真心人!”人家美女為了角色扮丑毫無偶像包袱,你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?
《北上》對90后青春的理解,只剩下躁動的荷爾蒙。白鹿喜歡歐豪,但歐豪把她當兄弟處。歐豪喜歡李宛妲,天天當舔狗。李宛妲也喜歡歐豪,但誤會歐豪喜歡白鹿。打出這一段文字,俺都覺得羞恥。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圍著歐豪打轉兒,劇本是海清寫的吧!
甭管是年代劇還是青春劇,都應該有群像,但《北上》約等于“歐豪傳”。小院里的兩個女生除了喜歡他,簡直看不出別的愛好和夢想。歐豪的兩個好兄弟翟子路和高至霆,也只知道為歐豪的創業計劃無腦鼓掌,宛如捧哏機器人。至于他倆有啥人生觀和世界觀,導演不care。
當胡軍喝得醉醺醺回來,對歐豪說:“你要聽你媽的,有個什么周什么倫,不是有首歌叫《聽媽媽的話》。”硬糖君簡直笑出聲。好自然的年代元素哦,觀眾立馬就get到時間在2006年9月以后。
但真實情況是,很少90后的爸媽可以清楚說出歌名,他們大概會說“那個唱歌大舌頭的”。而硬糖君老媽曾指著電視上的SHE問“她們怎么叫蛇?”——蛇年春晚沒有SHE還真是個遺憾。
遺失的精神脈絡
除了白鹿撒潑賣瘋大喊“不許你們侮辱春春”,誤打誤撞有點2007年的味道,《北上》是不太懂90后的。06快女當年在全國掀起的“短發T”風潮不要太火,而貼吧里“信春哥得永生”的梗更是上古級別的存在。
硬糖君印象里的90后,07年應該正在QQ里搞各種葬愛家族。女生會把手縮進校服里嘟嘴裝可愛,中午的校園廣播有人點播《死了都要愛》,同學錄上“最喜歡的樂隊”大概率是五月天、飛輪海或者飛兒樂隊。當然,如果你填飛兒樂隊,一定記得在F.I.R.的中間打上三個鄭重其事的墨點,以示不是假粉。
對標同時段稍微年長幾歲的《奮斗》,或稍微低齡些的《家有兒女》(小雪大概和《北上》主角團同齡),不難勾勒90后在本世紀第一個十年的精神風貌——沒來由地憂傷,自以為是的驕傲,閑得發慌的折騰。
和80后按部就班成為中流砥柱不同,也與00后互聯網原住民迥異,90后是中國社會快速發展、經濟結構巨大調整、科學技術陡然進步的時代浪潮下,承前啟后的過渡一代。其既有前互聯網時代的人情社會記憶,又有后互聯網時代的邊緣文化洗禮。
沒有任何一代人像90后那樣癡迷千禧夢核,因為處在兩個鮮明時代的裂縫中,他們時常找不準精神錨點。
《北上》最大的問題,不是忘了2007年的年代符號,而是忘了2007年的精神脈絡。那會兒的年輕人,有著對未來的各種奇思妙想。女的即便穿著阿依蓮涂著亮晶晶的唇蜜,也覺得自己是新世界的女王。男的就算才不驚人相貌平平,也覺得自己有型有款復雜深刻。看看千禧年前后的大張偉,就能喚醒那該死的回憶。
造成《北上》對90后的塑造失真,一定程度源于導演姚曉峰和編劇趙冬苓對原著結構性的破壞。徐則臣的小說只有三個時間節點:1901保羅尋找弟弟費德爾;1901~1934費德爾在中國的故事;2014與費德爾有關的孫、邵、謝、馬、周幾家人的后代,因為大運河申遺而聚首,由此拼湊出幾家祖先在百年前的淵源。
也就是說,劇中2007年這一段“歐豪傳”本來是原著所無的,幾家人也是后來才重聚,并非十幾年住一起的老街坊。作者苦心孤詣,不如導演靈機一動。
為90后拍年代劇當然是個好點子。90后愛看年代劇,90后沉迷千禧年的中式夢核,盡管已有不少帶年代元素的90后青春劇,但真正的90后年代劇,展現幾代人、幾十年、重大歷史事件與個人生活選擇交織的好作品,仍有待努力。
什么才是90后的年代故事
對《北上》不滿意,除了90一代精神脈絡的缺失,還在于它對小說精巧結構的破壞。原著里1901年保羅的“北上尋親”,與2014年他的后代馬思藝“南下探源”是一種互文。劇集砍掉1901的部分,贅添2007的部分,就讓“北上”的主題很容易被人誤會,至少硬糖君最初以為這是北漂故事。
姑且不談跨越百年的運河史詩,被壓縮為三角戀青春劇的遺憾。僅僅是還原90后青春的層面,也值得好好琢磨一番。《奮斗》《家有兒女》《快樂星球第一部》這些劇都是當年拍的,當時的劇并沒有回望意圖,只是忠實紀錄當下。而現在的劇倒回去拍千禧年就不一樣了——時代的車輪已經碾過,如何尋找磨損的印記?
朝花夕拾,難在花不等人。刻舟求劍,又豈不知江河不息。讓硬糖君對本世紀的頭個10年說點什么,可能也不足代表全盤,但至少是真實碎片。
2004年滿大街都是《老鼠愛大米》,簡直形成精神攻擊;2005和2006年的超女比賽,由于成都賽區的強悍勢力,家里全程見證了李宇春、張靚穎的出道過程,成都的中學里還傳過春春和何潔的緋聞。那會兒第一次知道倆女生可以在一起,小小心靈受到極大震撼。
2008年初,南方諸省遭遇特大雪災,身在成都的硬糖君第一次見那么大的雪;5月正在備戰中考,被突如其來的汶川地震打亂陣腳,全家在余震的恐慌中去立交橋洞下睡了幾天;2009年夏天,正在上地理課的老師告訴我們邁克爾·杰克遜去世了,那會兒我們還沒感受到何為巨星隕落,只是好奇30歲的周杰倫怎么沒發專輯;放暑假前和小伙伴約好看《仙劍奇俠傳三》,不習慣胡歌的李逍遙變成嬉皮笑臉的景天。
如今回看《奮斗》,里面的男女穿得花花綠綠透著糖果紙般的土氣,但必須承認那就是當年的流行。男的Polo衫把領子立起來,女的小吊帶無懼顯露身材,頭發染一小撮千萬別全染了。現在你笑他們是精神小伙和太妹,當年硬糖君可是當時尚劇逐幀學習。
還原90后的青春,有兩個方法論必須抓牢。一方面要還原當時的服裝風格,不要因循70后80后的年代劇,實在不會就看《奮斗》或者零幾年的街頭采訪;另一方面要刻畫時代精神,大膽承認90后當年的放飛自我和非主流思潮,拍出那種千禧造作和靈魂矯揉。
切記,丟掉年代劇的祖傳濾鏡。90后最大35最小26,還沒到掛墻上的年紀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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